停看聽

0幾年前，20出頭的我初嘗失戀苦澀，決定遠走高飛，因緣際會跑到南太平洋椰影婆娑、風光明媚的島國斐濟從事漁業工作。工作內容繁瑣，舉凡在岸上基地與海上作業船隻的聯繫、進港卸貨時日常用品的補給，都必須盡力完成。為了降低海上喋血或是船員鬥毆事件發生，還必須不時留意船長和船員們的身心健康狀況。當然了，觀察的重點還包括了性生活。

一樓一鳳 來自中國

每逢船隻一靠岸，水手們彷彿從大海重返人間，穿上平常被塞在船艙置物櫃裡，皺摺和氣味如一道鹹魚炒梅干菜的西裝，將不對稱的白襪塞進黑色皮鞋，梳著油頭，每個就像餓了很久、全身散發濃厚費洛蒙的猴子，急著去舞廳裡尋歡。 
當時市區蘇瓦（Suva）最火紅的中國舞廳，旗下小姐幾乎都是跟水手們一樣來自中國。只要有船隻進港，晚上燈紅酒綠的時刻，舞池裡同胞老鄉一家親，大江南北的鄉音土語此起彼落的熱絡狀況，讓這個非官方的華僑聯誼會更顯幸福美滿。 
話說這些應召女郎，每一位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都有一段坎坷的過去。若不是在家鄉混不下去，大概沒人願意遠渡重洋來到這個不毛之地謀生。美若天仙的，不會流落至此。敢來的，女人心裡肯定還長著熊心豹子膽。她們能來這兒，是透過位在市區裡，表面正派經營、私下卻從事接應偷渡的「指揮中心」餐館，藉口觀光、探親或直接藏在漁船內，把命賭上異鄉發財夢。我想，人類歷史就算沒有鄭和或哥倫布，發現新大陸的恐怕也會是這群勇敢的中國娘子軍吧！ 
應召女郎們多採一樓一鳳的行銷策略，也就是單獨在市區隱巷租房充當「工作室」，以提供電話、食宿的行銷手法，招攬恩客們短期泊宿或包月供養，配套方案任君選擇，只要在出海離岸前老實結帳，皆大歡喜。工作室散落在「指揮中心」周圍，姊妹平常休兵的時候就聚在「指揮中心」搓搓麻將，有時做點家常菜跟旅居華人聯絡感情，或包些水餃賣給水手賺外快。 
一般來說，公司對於船員們休閒時的私生活不會過問，除非打架滋事。 

僱獨木舟 老娘拼了

只是有一次，船隻整修完畢準備啟航，我在岸邊向船隻道別時，忽然看到大船後面緊跟著一艘獨木舟，只見一位奇女子，也就是諸姊妹中個性最剽悍的四川妹子：彭紅，伸長了胳臂，緊握著船槳，一面死命猛戳拍打大船的船身，一面扯開喉嚨大喊：「還我錢！快還我錢！」
問了其他在岸上看熱鬧的姊妹們，才知道原來有個水手在彭紅那邊住上了個把月，別說積欠了一大筆的電話和食宿費，還擺明了想白嫖，就此溜之大吉。彭紅不甘心被欺負，這才雇用土人的獨木舟，演出這齣肉身擋大船的復仇記。
「本來就是銀貨兩迄、當面點清的買賣啊！船隻出海去一年半載難預料，何況他們四海為家，誰知道下個停靠的港口，是哪個國家哪個港啊？」當岸邊的眾家姊妹七嘴八舌、議論紛紛的時候，突然聽到噗通一聲，原來彭紅整個人掉到海裡，全身都濕了，卻還一直在嘶吼：「還我錢！快還老娘我錢！」
眾人看了啼笑皆非，後來沒辦法，只好趕緊叫彭紅回頭是岸，由我代表船東出面，幫忙預先扣除了該船員的薪水，才付清這筆爛帳，結束了這場鬧劇。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後來被派到索羅門，韓國船長又給我出難題了。 

吳不語╱屏東